婚姻不是避难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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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识耿明那年，我18岁。除了我自己，谁都不知道，18岁的我已经急着要嫁给耿明了。
　　促使我急于嫁出去的原因不是爱，而是我那个乱七八糟的家庭。父亲在一家国企上班，母亲很早就下岗了。13岁，我便从母亲尖锐而粗鲁的指责里，听出父亲在外面有了另一个女人。15岁那年，父亲提出跟母亲离婚，母亲不肯，父亲便搬出去在外面租了房子。伤心的母亲开始变得歇斯底里，在我面前，她曾不止一次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地说：“我就是不跟他离婚，我决不能便宜他，他想跟那个狐狸精结婚，做梦！”
　　在学校里，我的成绩同样乱七八糟。不管面对哪个授课老师，我都没心情认真听完一堂课。18岁，如同班主任早早预言的一样，我高考落榜。当很多落榜的同学悲伤不已，纷纷准备复读时，我却为终于逃出了学校大门而由衷高兴。更高兴的是，没多久，在父亲的安排下，我拥有了一份轻松的工作。随后，我就认识了耿明。
　　耿明是我的同事，为人忠厚。可能就因为这份忠厚吧，和他认识不到一个月，我便和他肩并肩走进了电影院。从电影院出来，我们又去了一个公园，就着公园的夜色，耿明用一个有力的拥抱换走了我的初吻。
　　从公园出来后，无论上班下班，耿明的眼里都变得只有我一个人了。哪怕我无心打了个喷嚏，他也会不顾场合地冲过来问：“要不要紧？你等着啊，我去药店里买点药。”然后，不管我当时表现得多么健康，他都会真的冲出去，给我买回一瓶又一瓶的药。不得不承认，我对耿明的依赖，远远多于我对他的爱。
　　一个晚上，耿明和我坐在电影院里。尽管我竭力不去注意耿明，可我知道，我的视线固定在银幕上，耿明的视线却固定在我身上。那一刻，我不知被银幕上的爱情感动了，还是被耿明的凝视所打动。反正，我突然大声对耿明说：“我们明天就结婚，可以吗？”
　　不管当时耿明表现得如何措手不及，也不管随后我的这个提议遭到父母多少反对，并且，我的年纪太小，办不了结婚证，但所有这些，都不能阻止我要嫁人的决心。半个月后，我匆忙嫁给了耿明。我们没领结婚证，只简单举办了结婚仪式。父亲看出了我匆忙结婚的用意，在婚礼上一个劲对我说抱歉。母亲则板着脸，直到我走出家门，才气急败坏地把我拉到一边说：“你等着，你会后悔的，你肯定会后悔的。”
　　母亲的话灵验时，已经是三年后的事了。这年我21岁，我爱上了一个叫青云的男人。三年来，耿明对我一直都死心塌地好着。但不管耿明对我多好，我都过得不愉快。在单位里，我觉得工作越来越乏味。回到家，面对的也只有耿明对我盲目的好、没心没肺的好，只是好，连我到底需要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需要什么，但我还是莫名其妙地对这种生活失望。
　　直到青云出现，我才清楚，我需要的不过是一份真正的爱情。青云是中学教师，跟他认识，是在一次会议上。青云坐我旁边。当我还假模假样听领导的讲话时，青云则旁若无人捧着本书，一个人看得津津有味。无聊中，我好奇地偏过头，想看清楚他捧的是什么书。他却抬起头对我灿烂一笑：“你要不要看？我带了两本。”接过书，虽然没心思看进去，但我还是同样旁若无人地看起来，时不时，还跟他交换一个会心的笑。
　　就这样认识了青云。刚开始，只是偶尔感觉无聊透顶，我才会给他打一个电话。电话里，我们的交谈不着边际。让我感动的是，无论多忙，他都会陪我继续这种不着边际的谈话。聊得久了，我们开始见面。见面的次数并不多，我们的话也不多。总是找一家咖啡馆，两个人对坐着，看窗外来来往往的人。虽然不大说话，但那样对坐的感觉特别好，恨不得一直坐下去，坐到天荒地老……
　　一天晚上，在一家常去的咖啡馆，当我们跟平常一样，沉默着将视线转到窗外时。青云的脸色突然一变，他说：“我看到了我妻子和女儿，她们在马路对面。”青云并没骗我，他告诉过我他是有妻室的人，我也告诉过他，我有一个对自己很好的丈夫。虽然我跟青云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但透过玻璃窗，我还是看到了青云妻子脸上气愤的表情。青云的女儿不大，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吧，也正惊讶地往这边望过来。那一刻，我的脸火辣火辣地疼。我猛地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我站起来，跌跌撞撞向外面冲去，全然不管青云在背后如何焦急地呼唤着我……
　　第二天，一上班，青云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我没接。第三天，青云的电话照样响了很久，我还是没接。一个星期后，青云的电话彻底消失了。
　　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对青云的思念，就这样随着他电话的消失越来越强烈。那段时间，我的视觉与听觉全部聚集在电话上。每一个电话响起，我都会跳起来。
　　在家里，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把耿明当成青云。耿明一脸关心地问我：“你最近怎么了，老是恍恍惚惚的，是不是生病了？”在我的世界里，也变成了青云在关心地问我。让我决定离开耿明的，是那个难忘的晚上。我抱着耿明，竟一口叫出了青云的名字。耿明一愣，我醒过来，望着耿明苍白的脸，我终于从头到尾，把青云的事告诉了他。
　　一个月后，仿佛我们匆忙的结婚仪式，我匆忙离开了耿明，离开自己生活多年的小城，独身来了深圳。
　　在深圳，我时常会想起母亲的话：“你会后悔的，你肯定会后悔的。”有时候，望着许多跟我同龄的女孩，在我身边开开心心地生活，我会后悔，后悔自己不该轻易嫁给耿明，更后悔不该爱上一个本不该自己爱的人。历经这两段错误的感情，我想，我终于对婚姻这两个字，多少有了一些深刻的认识：婚姻不是避难所，婚姻也不是一个男人庇护着另外一个女人，婚姻是两个人爱情的归宿与结晶，如果谁背离了爱情，像我一样抱着避难的目的走进婚姻，那么，这个人迟早会遭受生活的报应———如同我，我随后便遭遇了自己真正的爱情，这难道不是一种残酷的报应么？
　　（熊艳平/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