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让你知道我这样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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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让你知道这样我爱你，这样耸动的一个题目。给我亲爱的弟弟，似乎多么不合适。但是生命本来就是一个不恰当的比喻，而且最最淡漠，无人在意。种种悲欢离合，也只有我们姐弟二人，才如冬日捧雪，冷暖入骨。呵呵。弟弟，这么多年，我的确是手足无措的小孩子，不知道如何让你知道我这样爱你。即便是毫无伤痛的如今，我在这样冷的时候想起你，也只懂得泪流满面。我叫微生，他叫微命。我们姐弟二人，这么多年，各自被命运不断推动，只有向前，浮沉辗转。回望过去，除了怀念，除了感谢，也无话可说。虽然不同方向的奔跑，但是彼此牵挂和祝福，已经这么多年，未曾断止。
　　我们都是冷漠的人。对人有礼疏远，一切人事，都没有真正上心，虽然都曾为一段感情，可生可死。但是现于行为，都是不动声色，拿捏得当。惟独对自己手足，我于他，他于我，都是最最特别的一个存在。是这样，有些人，底里是最炽热的火焰，面上只适合清冷。我在这样寒冷的时候想起微命，内心是春日里最温和的阳光。
　　微命小我两岁。是那样小的年纪，我已经要去市里参加竞赛。可能紧张，或者其他，在夜里失眠。是他爬起来和我一起等待院里那朵昙花盛开，直到我们终于沉沉睡去。父母早上发现我们，如何大惊小怪已经不记得，只还记得他说：微生，你要拿奖回来。他从来就不会叫我姐姐，他只叫我微生。于是心情平稳，发挥正常，拿得奖回，第一名。整个小镇，欢天喜地。只有弟弟，淡淡地笑。微命，我终于没有辜负你这样陪我一晚。
　　我们父母，最最寻常，也最最睿智。我们名字，曾让多少人责怪，生命卑微。我们父母，承受压力，坚持己愿，为我们改名，断断不肯，只有他们，才懂得寻常是福。我们也就这样，寻常生活，从来都不愿做人中龙凤。即便卑微，倘使愉悦安稳，已经足够。
　　我们都是清瘦的人，多年来，父母不断进补，也起色甚微。大家笑，微生微命，这样名字真真是贴切。不无讽刺。但是我们也心安理得，从未介意。人生只是自己的一出戏，主角配角，观众演员，也都只是自己一个，为了他人而介怀，而令心脏衰竭，多么不值得。自小冷淡，也不知道如何去回应别人的赞美或者嘲笑。所以更加沉默，多么庆幸，我们一路有彼此，虽然没有言语，但是心意相通。如此景况，言语是多么虚伪的一样东西。在彼此的目光中，我才知道，还有人，对我关切，给我希望。风雨霜雪，从来不停，虽然在别人眼中是这样和顺与幸运，但是微命，也只有你才知道我心里的眼泪。也只有你，在每一个周末，给我打来电话。
　　微生，你这个星期回家不？
　　永远都是这样一句话，未有多大起伏，只是他的所有情感都在里面。我们都是不懂说爱的人，从来都不说，微生，我爱你，或者，微命，我喜欢你。从来都不说，这样不善言辞，看着别人兄妹，亲密和乐。微命，我们之间是亲而不腻，我很早很早就知道。
　　我十岁开始在校寄宿，是众人眼中前途无量的陈微生。但是我至今还不知道前途无量这四个字要怎样的孤独和寒冷才得以铸成。一直到大学，我未曾在冬天洗过热水澡，那样冷的天，冷水淋到身上是最最彻骨的疼痛，我静默而隐忍地流泪。微命在这时会打来电话。
　　微生，你这个星期回家不？
　　不回。老师要给补课呢。
　　于是我听到两个人的沉默。虽然一直想要愉悦安稳，但是，微命，我这样的成绩，从来就轮不到我做主，即便连父母也做主不得。我的生命是一早被人画好的圆，只须顺着轨迹，自然可以到尽头。微命，也是你，我得以捱过那么多年，寂寞而寒冷的岁月。
　　微命比我聪明。多年来他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计算着自己的成绩和表现。不会好到令人瞩目，也不会差到过不了关。符合他所有的希望，不做焦点之人，镁光灯下是惨不忍睹的人生。不露锋芒，拿捏得当，恰到好处，寻常安稳。虽然是世事洞明，也只是在内心里独自笑。
　　你做不到的，我来帮你完成。
　　他这样说。是了，我一生渴求自由，希望真正为自己的人生写下一点东西，但是我不行，即便是一个小小的注脚也不行。微命本来值得更好的人生，但是有我这样的先例，看得见的惨然，给了他无数的失望。于是甘愿收敛所有的光华，显势得意，和快乐自由相比，统统不足道。
　　他是在给我做弥补，虽然从来不说，但是我知道。他要让我看见，他的幸福自由，让我相信，活在世上，多么幸福。
　　我这么爱微命，虽然我也从来都不说。
　　这年我十五岁，微命十三岁。父母捡得一个小女娃。他们一生都爱小孩如命。虽然我和微命都是这样令他们失望。小小女娃，刚刚满月，遭人遗弃，于是来了我们家，成了陈微名。
　　是微命起的名字。也希望她可以和乐安稳。微生，我们有人可以疼了。微命难掩兴奋，彼时，我正为一道题目而无比疲惫。
　　小小女娃，粉雕玉琢，赢得所有人的喜爱，包括我和微命，疼她如心上的一颗痣，时刻不能忘，恨不得把所有的幸福双手捧到她手里。
　　万千宠爱于一身。微名最最幸福。我和微命长她十数岁，早懂世事，只愿这小小的女娃真正微小，而安乐。
　　我与微命，都是失败的例子，都为生活找不到完美的诠释，也都只能冀望于微名，希望她可以，真正享受生命。
　　我们多得一个可以爱的人，多得一个手足，虽然毫无血缘。但是这从来就不重要。
　　我开始上大学。大学的生活也都是一样寂寞，我与微命，在空间上，隔得那么远。而微名，也只是个四岁的小女娃，她软软地叫我姐姐，陈家终于有一个正常的人。
　　我恳求：微名，无论如何，生命继续，来到大学，衣食无忧，才可得偿所愿。我这样爱他，因而不希望，他的浪费。
　　微命考得本省最好的大学。他说，微生，计算失误，我不想这样优秀。微生，多么可惜，我们不在一间学校。但是微命，就这样已经很好，我们的命运，从来都不适合交集的。我们姐弟二人，只适合于远眺望，然后笑着祝福彼此。
　　他人的羡慕，我们笑着接受。我们悲喜，从来就只是自己的事情。
　　我爱上一个人。纠缠多时，惨淡收场，迅速凋谢。那样时日，酒吧舞场，终日流连，生命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戏，观众已经离席，而我已经憔悴不堪，想要下台。
　　终于狠心，忘记微命，舍下微名，狠狠一划，血如花娇，滴滴坠下，渐成迷茫，掏空心脏。
　　醒来，看见微命的泪。这个冷淡的男子，是的，岁月洗练，他如今已经长成一个男子，可以扛得下一片天，为了他的姐姐，在考试的时候赶来，最后重修三科。他是这样优秀的男子，这多么不值。在他心目中，微生是重于一切的，微生的安好是否，才是他的值得。成绩，只是打发无聊的一个对象。
　　生活由不得我们做主，但是我可以选择生活方式。我虽然贫瘠，但是有微命和微名，已经足够。生活的阳光已经足够补充我的缺失，为什么到这样时候才是真正明白呢？
　　是散散而下的泪水。对不起，微命。
　　微命的举案齐眉，在他二十三岁这年终于来到。温婉善良，善解人意，笑起来脸上有那么多的阳光。已经这么多年，我和微命都清冷，但是这个女子，终于可以温暖微命，给他充足的阳光。只羡鸳鸯不羡仙，红颜白发愿齐老，多年等待，多年期望，是微命终于放在心上的一个女子。我喜爱这个女子，因为她真正爱上微命，慧眼和勇气，不可多得。
　　于是在微命出差的几个月，两个女子，围着一个炉，温暖微笑。这是唯一我可以微命做的。
　　我的手腕有一条粗大的手链，微命所送。虽然那么多人说，你这样一个娇滴女子，戴这样粗犷的饰物多么不相衬，但是我依然多年不曾摘下。这手链，遮掩伤痕，忘记痛楚，欣然生活，最是摘不得。
　　微名已经是个小小的女孩，长得那么好。欢笑连连，乖巧单纯，代我和微命这两个一早失职的子女，带给父母那么多的欢乐。
　　我欣喜雀跃。
　　我还是不知道如何才可以让微命知道我这样爱他，我们也还是没有在那么多关键的时候，说一些足以赚人热泪的话。虽然完全不符合世人期待，但是人世生活，便是这样乏味而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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