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可以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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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识彬彬，他给我的感觉是一个落魄潦倒的浪子。一身的狂放不羁，一脸的桀骜不驯。紧蹙的浓眉，冷峻的眼神，紧抿的薄唇都透露出他的冷傲和刚毅。我以为这不过是他用来迷惑女孩子的假象而已，但事实上，他的确狂放，的确不驯，也的确潦倒！
　　而我，却不可救药的迷恋上了这样的一个浪子，那年我二十二岁！
　　带着对世俗的叛逆，带着对爱情的憧憬，也带着一颗想要驯服浪子的野心，我和他在认识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偷偷结婚了。说是偷偷的确不假，我和彬彬的恋爱没有得到过任何一个人的赞同！因为彬彬不是上海人，因为彬彬没有稳定的工作和固定的收入，因为彬彬没有显赫的家世。有了这么多的因为，天下所有的父母都不会把自己的女儿交到这样的男人手中，我的父母不是圣人，当然也不例外。
　　我的父母都是知青，他们希望女儿能嫁到一个比较富有的家庭，这样女儿能比较幸福，两老也能顺便安度自己的晚年，所以当我第一次把彬彬带回家的时候，父母就持强烈的反对票。我认为那是他们对彬彬的偏见同时也是出于对家庭的反叛及对父母的不屑，更甚者渥想逃离那个长年战火连天硝烟弥漫的家庭，所以我在父母的战场上当了一回逃兵，毅然的从家里偷出了户口本和彬彬办理了结婚手续。
　　当烫金的大红结婚证书拿到手上的时候，我有一种成就感同时也有一种失落感，那红色的小本子在我的手里沉甸甸的，七月的阳光刺的我两眼发涨。有一颗泪滴落了下来，迅速的在炙热的阳光下化做了水蒸汽消失了。
　　结婚后的生活并不如我想像中那么的浪漫，我想像中的婚姻是不需要面包的，可是现实中的婚姻却无法离开面包。我们为了生存在这个熟悉的城市里来回穿梭，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可我们的学历总是让我们吃了一次又一次的闭门羹。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做销售的工作可是在冬季的时候我又失业了，眼看着我们的荷包越来越瘪，我和彬彬都发愁了，冬天的寒风是那么的刺骨那么的凛冽，我们蜷缩在家里如同冬眠的动物般。实在没有办法了，我和彬彬用仅有的经济头脑决定抛开自尊去做点小生意来维持生计，在生存面前我们是没有资格来谈自尊的。于是我和彬彬找到了一家批发市场我们批发了许多男女用棉袜开始了我们的生存大计。
　　为了生存我们顶着严寒在冷清的马路上向路人推销我们的袜子，可是业绩很不理想，正当我们苦恼的时候公交车站边的一位好心的路人告诉我们应该去些建材市场，那里的人口密度比较高，我们这样可以比较省事。果然，我们找到了附近的一家建材市场，只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我们背包里的袜子就全部卖光了，除此之外我们的盈利是67元，当背包清空的时候我激动的拥抱住彬彬欢快的笑着，从未有过的成就感在我的心里涌动着。
　　在回家的路上我们为了庆祝我们的胜利特意买了些菜，在热气腾腾的饭菜里我们彼此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看着彬彬消瘦的脸庞我的心里溢满了怜惜，我拼命的把买来的排骨往他碗里夹，看他大口大口的吃着我感觉到了幸福……
　　上海的天气到了冬天就很阴冷，特别是到了下雨天就更加的阴寒彻骨。在我和彬彬还来不及享受胜利的喜悦时，灰蒙蒙的天空飘落下了冰冷的雨丝，这雨连续下了好多天了，我和彬彬快要濒临弹尽粮绝的地步了，我开始发愁了，彬彬的劣质香烟一根接一根的燃烧着，似乎也要把我们的未来一同燃烧成灰烬。我带着哭腔不停的问彬彬怎么办，结果惹恼了他，他不再搭理我，蒙着被子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不出声，我想回家去找父母要点钱，可是当我一开口的时候就被彬彬吼了回去。我委屈的直掉眼泪，我搂着彬彬的脖子哭着，泪水滑落进他的衣领。他暴躁的推开了我：“现在知道跟着我受罪了？早知道我是这样的一个浪子当初何必嫁给我呢？”彬彬的话无疑在我的心上捅了一刀，我咬了咬牙，抱起好几天前进的一大包袜子毅然走出了家门。
　　家附近的建材市场都被我和彬彬跑遍了，我冒着雨徒步走到了离家大概有将近十公里远的一个建材市场，这里本来是我和彬彬在还没下雨前准备来的地方。饿着肚子走了一个多小时，我已经气喘吁吁了，看着眼前占地面积比以往的建材市场要大好几倍的地方，我似乎看见了背包里的袜子已经变成了一张张花花绿绿的钞票，我满意的笑了，走了一个多小时的疲惫也似乎消失了。我冲冲的闯了进去，一切似乎都很顺利，进去没多久口袋里就已经有了十几元钱，我的信心更足了。
　　“喂，谁让你进来推销的？”当我正准备继续我的胜利时，几个人高马大的保安人员朝我走了过来，我有些畏怯的看着他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有紧紧的护住我赖以生存的背包。
　　“问你话呢，谁让你进来的。”一个年约四十的保安推搡了我一下，我被推的后退了几步，我没有想到会碰上这样的事情，只有嗫嚅着回答：“是我自己要进来的。”
　　“你胆子不小嘛。”另一个保安嘴里叼着香烟，瞟了一眼我死死护住的背包。
　　“包里什么东西拿出来看看。”叼香烟的保安伸出手来拽我的包，我本能的护的更紧。
　　可是我的力气怎么都敌不过这样的大男人，包还是落入了他的手里，他得意的冲我一笑，抖了抖我的包，包里的袜子都掉落在了雨地里沾染上了泥水，我楞了楞发疯似的扑了上去，把那些袜子都搂在了怀里，泪水和着雨水顺着我的脸庞滑落，我为了我赖以生存的东西我的胆子大了我冲他吼了起来：“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有话不会好好说吗？只会欺负女人吗？”
　　我一把抢过我的包，哭着把那些袜子收起来，可是这些残忍的人他们是没有同情心的人，他们居然又把我费心抢救的袜子给抖了出来，一把将我推倒在地对着我呵斥道：“这里不允许搞推销你听明白没有？死丫头片子还犟什么犟？”我再次的不理会他们的呵斥仍旧整理我的袜子，心里的委屈让我失去了理智，我一双又一双的把这些袜子都拣了起来，脏了的袜子都用我的袖口擦拭干净。这时，旁边那些围观的人里有人看不过去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把我拉了起来。
　　“小妹子，你别擦了，你这些袜子我都买了。”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三百元塞到了我的手里，我倔强的摇摇头：“大姐，谢谢你，我不能要你的钱，你赚钱也不容易……”我哽咽了。
　　这位好心的大姐冲围观的人喊了句：“你们都楞着干吗？每人买几双，天冷了，多准备几双袜子也是好的，今年穿不了，明年还能穿。”围观的人被大姐带动了，不到十分钟，每个人的手里都多了几双袜子，而我的手上也多了些花花绿绿的钞票，十块的，五块的，五十的，一百的……我感动的看着他们，眼里蓄满了泪，那几个呵斥我给我屈辱的保安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的离开了人群。握着这些钱，我对他们深深的鞠了一躬：“谢谢你们，谢谢大家……”
　　大姐为我擦去腮边的泪水，心疼的说：“小妹，快早些回家去吧，这天那么冷，出来做推销很苦的。天也要黑了，该回去了。”抬头看了看灰暗的天，我猛然想起家里的彬彬，我的彬彬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我冲冲的向散开的人群道谢后踏上回家的路，看着马路上疾驰而过的汽车我想汽车里一定很暖和，可是看了看票价我又忍住了，两元的空调车够我和彬彬买几个馒头的了。忍耐住冲动，我一路小跑的往家跑，来的时候一个多小时的漫长路程现在似乎也不那么长了，兴冲冲的在家附近的菜场里买了点菜回到我的家，我和彬彬的家。
　　家里黑黑的没有灯，我小心翼翼的开了灯，昏黄的灯光照在小小的单间里感觉很温暖，适应了一下灯光后，我发现彬彬倚靠在床边紧蹙着眉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我忘却了离开时的不愉快，换下了湿漉漉的衣裳，不敢让彬彬看见我屈辱的痕迹，用力的抱了抱彬彬，把冰凉的脸埋在他的肩窝，一股歉意油然而生：“彬彬，你饿了吧，我今天把我们堆积在家的袜子都卖光了呢，你看我厉害吧。”可是彬彬冷冷的推开了我：“你不用向我来炫耀你的辉煌战绩，你想向我说明什么，我是个没用的男人，养不起自己的老婆？”彬彬冷冽的眼神让我的心瑟缩了，我急忙解释：“不是的彬彬，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解释……”
　　“够了，我不想听你说什么。”说完彬彬又躺了下去，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我默默的在阳台边做饭炒菜，心里空荡荡的，没来由的苦涩在我的胸口漫开。
　　这一夜，漫长而冰冷！这样的生活持续到春节后，我又找到了一份工作，这让我雀跃不已。彬彬始终都不如意，他的工作总是维持不到三个月，而我勤恳的工作态度让我工资涨了又涨。我的工作也越来越繁忙，每当我白天出去工作的时候我总会给彬彬留下点钱让他能维持一天的生活。
　　可是渐渐的我哦发现我和彬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了，周末的时候我想和他一起逛街，享受一下二人世界，他总是不耐烦的不搭理我。繁忙的工作让我疏忽了我们之间的沟通，和彬彬之间我感觉到一种危机，当我面对我的家人时，我原本想把我和彬彬的事情告诉我的父母，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我不知道我埋藏在心底许久的消息会带来多大的震撼！在父母面前我又一次的瑟缩了，我强颜欢笑，我天真的期望有一天彬彬能出息了，我就能正大光明的告诉我的家人我的选择没有错！时间就在我一次又一次的希望中悄悄流逝，转眼间我和彬彬结婚已经三年了，至今我们没有举行过婚礼，当初结婚的时候唯一的一枚戒指也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典当了。
　　每次看到别人结婚的时候，新娘穿着洁白的婚纱，我就会满眼的羡慕和满心的失落。尽管我的工作很勤恳，可是我的工资除去我和彬彬两个人的开销后就所剩无几了，因此我没有多余的钱去奢望婚纱，我也不敢在彬彬的面前提及婚纱和戒指，这样的话题会让性格越来越怪癖的他暴跳如雷。
　　终于，我们的战争还是爆发了。
　　在一个春节，我拿了薪水和花红，算了算也有几千块了，我提议说我们去拍婚纱照，结婚几年来我们都没有拍过照片，我也想借此机会穿一下我梦想许久的婚纱。
　　可是当我提出来后，果然彬彬暴跳如雷，他指着我的鼻子大吼道：“我就知道你看不起我，你现在每个月有了固定的收入就看不起我了是么？你嫌弃我了是不是？是不是？”他用力的摇晃着我的肩膀，我甩开了他的手冷静的说：“彬彬，你不要这样！没有人看不起你，没有人嫌弃你。看不起你，嫌弃你的是你自己。”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彬彬的眼里满是血丝的看着我：“别人看不起我，说我是靠老婆吃饭的你也来嫌弃我！你也和他们一样都是俗人，庸俗，真是庸俗，好，好，我要证明给你看，证明给你看……”我心痛的看着彬彬冲出家门，泪珠缓缓的滑落。
　　彬彬走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了我一人，那样的心痛，心上有一个洞，怎么补都补满。彬彬走了一个星期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是彬彬打来的，他说要证明给我看不是没用的男人，他在这一个星期里找了他的朋友一起去北方的城市开创一片天空，我在电话的一端微笑着祝福他，可是我没有想到那次的吵架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这次的电话是我们最后一次通电话。
　　一个月后，彬彬的朋友带着他的骨灰来到我的面前，我愕然了，从他的朋友口中辗转得知他们在北方的城市里弄了个运输公司，彬彬的驾驶执照发挥了很大的用途，可是由于业务比较繁忙，彬彬连续开车好几天没有休息，在最后一个晚上他顶着还在生病的身体出车就再也没有回来……
　　朋友临走时对我说，彬彬最后有句话要转达给的是：“这一生他亏欠我的来生再还我，对那一巴掌他表示歉意！”泪水汹涌而出，我把彬彬的骨灰紧紧的抱在怀里就如同当年我紧紧的抱着那些袜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