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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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晨一个人走在喧嚣的街道上。今天是工作日。早上八点半。
　　这是个繁华的大城市，又是上班高峰期，街上人很多。所有的人都行色匆匆，除了他。他笑了，他看着那些忙碌而充实的人们，那些为了生活、为了理想或是其他什么更伟大的目标而奋斗着的人们，嘴角扬起自嘲的笑意。
　　他就这样轻轻的笑着，与无数个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擦肩而过，那份淡然与周遭格格不入。然而，没有人注意到他，只有身旁玻璃反射的阳光灼伤他冰冷的眼眸。
　　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昨天，他还和这些人一样，忙着赶车、忙着打卡、忙着那些其实很无趣的工作，可是一夜之间，全都变了。
　　翌晨昨天被炒鱿鱼了。其实这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因为他那特殊的天赋，他已经不知道换过多少公司了。本以为再不用换工作了，因为老板则铭居然是大学的校友，虽然不是同系的，也还有过几面之缘。到公司工作后，和大家相处也还融洽，更是跟则铭成了好哥们。两年，算是翌晨做过的最久的工作了。
　　昨天，翌晨看见有个女孩子一直跟着则铭，他有些不放心，才好心的告诉则铭，哪里知道则铭听后一脸紧张兮兮的，还叫他别乱说。本来翌晨以为大不了又多一个不相信他的人，可则铭居然随便找了个烂理由当天就把他开除了！他开始很生气，气则铭怎么就那么不相信兄弟，他柳翌晨可不是喜欢胡乱讲话的人，后来也就看开了，以前那些老板不也是这样吗？他只有在觉得不放心的时候才会那样对他们说的，可是那些人都当他疯子。这样想了，也就平静了些，算了，回家休息一天，然后再找其他工作，安定了两年，看来又要回到从前的生活了。
　　回到家里，满以为他那温柔可人的soho族女友惠怡会像以前一样给他一个温暖的怀抱，打开门看见的却是她斜坐在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身上的亲昵画面。
　　他张开嘴，想问为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甚至都没有站起来，只是说她倦了，无法再忍受明明和他两个人在一起却总觉得被从旁窥视的坏感觉。
　　她是相信他的，他知道，当初选择了她，这也是个很重要的原因。而现在两人的分手，居然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相信他的人和不相信的人同时都放弃了他，一时间，翌晨觉得天地之大，独独没了自己的容身之处。
　　他不带任何表情的离开了那个充满着美好回忆的屋子，感觉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惠怡好像看了他一会儿，不过他没有回头。漫无目的的在街上乱走，晃到一个超市买了一打啤酒，坐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喝了个烂醉。其实这样的生活，他也倦了，他想，死是不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天亮了，翌晨从长椅上爬起来，呆看着一地的空啤酒罐。他随便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到附近一家24小时营业的连锁药店里买了瓶安眠药。
　　翌晨一个人走在喧嚣的街道上，西装的荷包里揣着那瓶药。他其实是喜欢浪漫的，就连去死，也想找个适合他的地方。
　　还没找到好地方，翌晨突然停住了。他默默的看着前方的女孩，昨天跟在则铭身后的那个。女孩不算漂亮，却很水灵，特别是那双大眼睛。没有上妆，白衫蓝裙休闲鞋，很淑女的打扮，看起来有种清丽的美。女孩不停的问路人话，可是没有人理会。
　　她走到翌晨面前：“你知道则铭在哪里吗？可以告诉我则铭在哪里吗？”
　　翌晨还是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看，心想：要不是因为她，他就不会被则铭开除，就不会那么早回家，就不会看到……于是他决心弄清楚这女孩到底和则铭有什么关系，则铭结婚还不到一个月，这女孩为什么会缠着则铭？是则铭以前的女朋友？可是没听说他除了现在的老婆以外有其他女朋友啊？！对，翌晨对自己说，死也要死得明白才行。
　　在那个女孩就要去问别人时，翌晨开口了：“我认识则铭。”
　　“你认识？那你知道他在哪吗？”女孩很是兴奋。
　　“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找他吗？”
　　“我只是想知道……”
　　“我们到那边聊如何？”翌晨打断女孩的话，指了指街对面一家咖啡厅。
　　咖啡厅有个很温暖的名字——馨雅。
　　馨雅是全天营业的，格局雅致，靠窗的地方可以看到外面的街道而不被外面的人看到，里面还有屏风隔起的包厢。
　　翌晨挑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了下来，侍应生递来一张单。
　　“拿铁如何？”翌晨看着单头也不抬的问。
　　女孩心不在焉的点头，只急着想知道则铭在哪里。
　　“两杯拿铁，谢谢。”翌晨把单子还给侍应生，那人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一会儿，另一位女侍应端来两杯热腾腾的那铁放在翌晨面前，临走时也轻笑着看了看他。
　　“你叫什么名字？”翌晨把玩着其中一杯拿铁。
　　“琉璃，江琉璃。”
　　“江琉璃。”他重复了一遍，端着杯子的手轻轻抖了抖，深色的液体溢到透明的玻璃桌上，“如何？这是我最常喝的一种。”说完，他拿起另一杯喝了一口。
　　“很香，也很苦。”她咳了下，嗅着咖啡的香味答道。
　　他笑了：“不苦就不是咖啡了。”
　　“他们怎么……”注意到一些客人和侍应都往这边看，她忍不住问。
　　“因为你漂亮。”翌晨随便扯了个理由，对于那些人的关注丝毫不以为意，“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和则铭的事吗？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找到他。”
　　江琉璃低着头想了想，不知道从何说起，终于，她开始叙述那段难忘的感情。
　　原来江琉璃和陆则铭是在人才市场一见钟情。那天人很多，她被人撞到，资料散了一地。撞她的人匆匆说了声抱歉就走了，周围没一个人帮她，他恰巧就在那时候出现了……然后，就像所有故事一样，他们成了好朋友，再然后，是恋人。他们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可是一年前他突然说要分手，她很伤心，倔强的点头，决定从此再不见他。可是后来，他又来找她，告诉她，他是不得已：他父亲股票投资失败，欠了高利贷一堆债，本来不是很多钱，可加上利息，那数目是他打一辈子工都很难筹到的，而老板的女儿欣欣答应帮他还。不用说得很明白，她懂了，只要他心里那个是她，那就足够了。她原谅了他，他们瞒着欣欣偷偷来往，现实总是让人不得不低头，谁叫他们对于那笔天文数字毫无办法呢。
　　翌晨知道，故事就要结束了，因为则铭上个月和欣欣结婚了。他又把咖啡洒到了桌子上，侍应生忙过来擦拭，顺便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翌晨露出好笑的表情：若不是秉着顾客至上的原则，估计那侍应生早开骂了吧。
　　江琉璃继续着故事：“我们一直瞒着她在一起，可是我觉得则铭开始变了。伯父的债早就还清了，我希望他和欣欣说清楚，欠欣欣的钱我们一起想办法，又不是高利贷，我们可以慢慢还，而他却一直拖着。我知道，他是不想和欣欣分手，他也放不下我。有一天，我感冒的很厉害，他来看我，照顾我吃药休息。他刚走，我就发现他的手机掉在床边，我追出去给他，刚到路边看到他正要转弯，我想叫他，但突然觉得昏昏沉沉的，一个不稳冲出了马路，我看到一阵刺眼的强光，然后……”她顿了顿，微微皱着眉，“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了，发现自己在秋园。我很害怕，周围没有一个认识的人。昨天，我好不容易走到这里找到则铭，他却不理我了。我一直跟着他，想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不理我了？我看到他进了一家婚纱摄影店，看到了他和欣欣的合影，我愣住了，也猜到了，但我还是想当面问清楚。”
　　江琉璃显得有些激动，翌晨试探着问道：“你……找不到他了吗？”他心里暗自纳闷，这么短的时间，那个则铭怎么就不见了？
　　“就是在摄影店那里他不见了，我怎么都找不着！你不是说你知道他在哪里吗？你快告诉我呀！”江琉璃急切的问。
　　“你是想知道他为什么连跟别人结婚都不告诉你？”
　　“结婚……原来是真的，那就是他们的结婚照……”她神情恍惚起来。
　　“他手机应该开着，我可以帮你问清楚。”翌晨说着，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欣欣，你快回来！”手机那边传出则铭慌张的声音。
　　“我是翌晨，我只是代她问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要和欣欣结婚？”
　　“她？她是谁？”
　　“江琉璃，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就是昨天我说跟着你的女孩，可是你不相信。”
　　“你胡说！她明明……”则铭语无伦次道，“不可能的！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你想怎么样？不是我，我只给她吃了一颗药，没有过量的，不是我，我不知道她会出来！翌晨，我求你了，你到底要怎样？要多少钱？我给，我一定给……”
　　不想再听那些让人心寒的话，翌晨挂掉了电话，关机。
　　“你现在都知道了？”江琉璃的眼神涣散，刚刚的话无疑是雷霆重击，她一时间难以接受。
　　看她那个样子，翌晨不忍的摇摇头：“走吧，我送你回秋园。”
　　“秋园……”她喃喃道。
　　付了帐，翌晨和江琉璃走出了咖啡厅，翌晨不经意的回头，瞥见那个侍应生一副送瘟神的表情。
　　“不要自欺欺人了，你知道你总是要回那里的。”翌晨叹着气。
　　站在秋园的空地上，翌晨问：“你不恨他吗？”
　　江琉璃此时已经平静了许多：“不了，我没有精力再去爱或恨了，我不怪他，他也是无心的，只是，我的心已死。”她看向翌晨，“谢谢你，我回去了。”
　　她转身回到了属于她的地方，风吹过，翌晨伸出手，接到一滴晶莹的泪珠。
　　他笑了，掏出身上的药瓶，奋力抛向空中。
　　一年后。
　　翌晨坐在电脑前飞快的敲着键盘，现在，他可是有名的小说家。他的小说因为风格特异，将情、爱以及社会种种都反映在一个个虚构的玄幻的世界中而风靡全国，甚至有人预言他将成为现代蒲松龄。
　　翌晨打完最后几行字，伸着懒腰走到窗前休息。借着月色，他出神的看着自己的手心，“鬼的眼泪意味着重生”，电脑屏幕的最末闪烁着这样一句话。
　　现在的翌晨再也不会埋怨自己那曾经为祸不小的天赋，反而很感谢上苍给了他这种能力。他下定决心，一定好好利用这种能力，写出一本能和《聊斋志异》相媲美的巨著来。
　　忘了说，翌晨天生就能和异界接触，换句话说，他能看到——鬼。
　　尾声
　　“你到底在怕什么啊？！”苏欣欣不耐的发着小姐脾气，心里一面后悔嫁了这么个窝囊的老公，当初怎么就看上他了？！
　　“那个柳翌晨好像什么都知道，你看他这本书，写的就是琉璃啊！”陆则铭满脸惶恐。
　　“都过了一年了！人家现在是大作家，你呢？你看你那副德性！”苏欣欣扯过那本书摔到地上，“这不过是本小说，就算是写的那个贱人，除了你这个白痴，根本没人把它当真实的来看！”
　　“可是我以前把他开除了，他会记仇的，他现在混得这么好，要是他哪天突然想找我麻烦怎么办？”陆则铭还在那里一个劲的操心。
　　“他要是敢找我们的麻烦，哼，我就像对付那个贱人一样对付他！”苏欣欣眼露凶光。
　　“你说什么？”
　　苏欣欣鄙夷的看了他一眼：“现在我也不怕告诉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她一直暗中来往？我苏欣欣就那么好欺负吗？！”她冷笑了声，“你想和我结了婚，木已成舟后再告诉她，然后把她当情妇养着是吗？”见他不吭声，苏欣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正好她那几天病得厉害，你就把安眠药掺到感冒药给她吃，让她那天不能来找你，破坏你的婚礼？你不知道吧，你那些感冒药全都被我换过了，哈哈哈哈……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你以为你是谁！就凭你还想享齐人之福吗？”
　　“原来是你！”陆则铭突然发了狂般跳起来，双手掐住苏欣欣的脖子，“是你杀了琉璃！原来是你！”
　　“你……你这么用力……干……什么！”苏欣欣有些喘不过气，“你……难道还想……为那个贱人……报仇？！”
　　“是你做的却要我内疚这么久？！”陆则铭红着眼，拼命摇着苏欣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啊？！啊？！”
　　苏欣欣快受不了了，陆则铭完全处于疯狂的状态，怎么都挣不开。挣扎中，苏欣欣摸到了梳妆台上的小刀，情急之下捅入了他的腹部。
　　陆则铭带着惊恐的表情停止了心跳，高大的身躯压得苏欣欣像后倒去，她的头撞碎了瓷质的花瓶……
　　秋园，那座城市里有名的墓地。
　　翌晨在江琉璃的墓前送上一束黄菊，菊花下压着当天的报纸，头条便是“苏式企业千金及其夫婿惨死新居”。
　　翌晨微笑着离开秋园，衷心祝福那个用一滴泪换来他的重生的女子——江琉璃。只怕现在，她已经饮过孟婆汤，忘掉了过去的一切，也忘掉了他。
　　秋风起，他听得到，那是她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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