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雨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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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坚信世间每一个角落都存在着一个凄美的故事。爱情。亲情。或者，无论怎样丰富的语言都无法形容的一种情感。就在这梧桐雨纷飞的季节也是一样。哪怕这个动人的故事会让每个人肝肠寸断。或者你要说这是唯美的情愫，但我，真的相信。
　　那年秋天，我爱上了那条街的法桐。
　　整条街并不繁华喧嚷，当空气再次被静谧覆盖，小街都会充斥着一种浓郁暗绿的气息，一点点默默的绿烘托出一片安宁而平和的夜。看上去很美。
　　披上风衣，踏出房门，在法桐无心营造的浪漫情调中沿街信步，踩踏着每一片落叶，我感到生命无常。或是倚靠在一棵法桐上，看脚下树影婆娑摇曳，幻想这儿曾经存在的感动，在那个已被湮没和遗弃的年代里。堪称享受。
　　雨丝从梧桐树每一片梧桐叶滑落，顺着发尖荡在唇边，我会仰起头向天空淡淡一笑：“哥，你还好吗？”我知道他就在那儿。梧桐雨滑到嘴里漾起了清清的甜，是的，好甜好甜。
　　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只身一人走在街上，茫然地听着风声雨声梧桐叶落声，脸上只带一丝木木的微笑，向世人抛去不屑一顾的眼光，这个我，她不是我。我只能这样说。
　　回到了两年前。而十六年前我就被告知，父母早已远赴法国，每个月我仅能收到够自己生活的费用，而今举目无亲。
　　两年间的故事——
　　奇遇
　　就是那一天，就是那一夜，空气里骤然降雨，不可竭制地越来越大，整条街只有一间网吧还在营业，我迫不得已迅速闪了进去，望着店主热情的笑脸，我顾不了太多的钻进了一台奔腾四，熟络地进了聊天室。
　　开始细细打量。很不错的网吧。古色古香的墨绿，严格来说倒像一间茶室或说咖啡厅。足以看出主人的情韵。
　　片刻后——梧桐雨走入我的视线。
　　梧桐雨：Hi，好大的雨呵。
　　丫头：嗯，好大，嗯？你那里也下雨吗？
　　梧桐雨：是啊，我在X市。
　　丫头：巧噢，我也是哎！
　　梧桐雨：稍等一下。我来了新客人。
　　店主笑容可掬的端来一杯咖啡，然后愣愣地盯着电脑屏幕，我慌乱地用手遮住对话，然后看他诡秘的笑容。
　　梧桐雨：我回来了。嗯……我猜今天的你穿了一袭暗红的苏格兰。
　　丫头：嗯。嗯？
　　梧桐雨：可能还戴着一条俏皮的蓝色的纱巾吧。
　　丫头：嗯。嗯？
　　梧桐雨：可能还……
　　丫头：嗯。嗯？
　　……
　　我的嘴巴的张开程度随着他的话语的增多而张大。后来到了比血盆大口还血盆大口的地步。
　　梧桐雨：我是喜欢梧桐的，特别是法桐。
　　丫头：wow，我也是啊。
　　梧桐雨：不会是有心灵感应吧。对雨下的梧桐和梧桐下的雨我是情有独钟的。
　　丫头：是吗？
　　梧桐雨：嗯，有种空灵的感觉。飘溢着灵气。
　　……
　　……
　　梧桐雨：天色不早了噢。
　　丫头：是，该走了
　　梧桐雨：好歹叫声哥嘛。
　　丫头：嗯，哥，我走了，bye.
　　梧桐雨：乖，走好：D
　　我推了推那杯已经冰凉的咖啡，离开了座位。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天知道我在那一刻的感受，顿时间，惊惶失措？窘怕？乱了。我确定除了不知何年“储存”在口袋里的一元硬币外，里里外外绝对没有一点儿银子了。
　　我只好，只好，只好故作镇静地走向柜台凝视眼前这个不过26、7岁的大男孩儿，写下我所有的联系方式，然后昂首离开，偷偷回过头去，他竟没有追上来，同时看到了quiteabigsmile和这间网吧的名字——梧桐雨。
　　真相大白
　　夜阑人静。几天来一直阴雨绵绵，使人的心情也烦乱起来，虽想念梧桐，却身不由己地抱怨这鬼天气，于是躲在被窝儿里看亦舒的言情小说。享受。
　　电话兴奋的叫嚷打搅了我的雅兴，接听居然是网吧老板，我立刻想起那夜自己邂逅尴尬，大拍脑袋：笨哪，又忘了！况且受人追债的滋味并不那么好受，无奈的披上风衣踏出闺房。
　　缓步走近，他的无言在雨下显得格外安静。看到我风尘仆仆的模样，竟然扬起爽朗的笑声，我也撇撇嘴作出一副不用想就知道是很勉强的笑。白皙的皮肤，不大的眼睛，一张不漂亮但很有气质的脸上只有一个很深的酒窝装满笑意。我笑了，突然有种温存而熟悉的感觉掠过，目光锁定在他的脸上，想起了那样诡秘的笑容，目光移至网吧的名字，还未待我说句“是你？！”他就将食指轻轻压在自己的嘴唇上，我只好闭上嘴巴，话咽到肚子里去。
　　“丫头，你喜欢梧桐雨吗？”他问。
　　“前一秒钟爱上了。”我回答。
　　他微笑着望着我。我任凭这个诡异的答案使他想象这个只喜欢扎蓝色纱巾的小丫头歪着的脑袋正琢磨着什么。
　　由于同样对梧桐雨的热爱，于是有了接下来的谈话，简直让我刮目相看（严正声明，让我刮目相看的人可是为数不多），更是肃然起敬。他几乎就是一个奇才。得知他是美国一家网页设计公司的老板，更有哈佛学历，让我惊讶的是他只有26岁。“那只是休假时间。”他指了指对面的网吧。他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一点儿自诩的口气，或是趾高气昂、孤芳自赏。后来当然天南地北地聊所有我们可以想到的地方，尼亚加拉瀑布是怎样的壮美，英国的夏天是怎样的迷人，巴黎的夜景是怎样的溢彩流光，夏威夷的海滩是怎样的广阔湛蓝，维也纳的景致是否如那里的音乐一样动听，诸如此类。他说最美的是现在的梧桐雨，就我去过的这些地方来看。我点头。我们的想法惊人的相似，大概是由于心灵感应吧，就像他说的。
　　惊羡之余，我说我有个比一般人都可悲的家庭，不，根本称不上家庭，其实那两个字是徒有虚名。我一无所有，而且一无是处。他从默然中抬起头：“简·爱说，‘我贫穷，卑微，不美丽，但是当我们的灵魂穿过坟墓站在上帝面前时，我们是平等的。’丫头，也许有人比你更加不幸。比如……”他的话让我无懈可击。这个奇怪的人总是会使我感觉到暖暖的，心中莫名地升腾起希望。
　　我说我一直想去看看威尼斯小城是怎样的优雅恬静、水波漾漾。他笑了，说：会实现的。
　　后来的日子不用说也知道，那年天空蓝的可爱，云彩白的温暖。生命中最难能可贵的情节。我们做所有可以想到的事情。吃所有可以做出来的美食。聊所有可以想到的话题。
　　他真的是我的哥哥。我真的是他的妹妹。我不停地重复。
　　我有其他人都没有的这种幸福。足够了。其他什么我都敢说不在乎。
　　韩剧里的女主角总是会在无声的黑夜里非常揪心地唤一声“哥……”终于可以不在艳羡。
　　原来幸福也可以如此漫长。
　　他走了
　　一个阴霾的日子，这时雪已经将世界染为白色，苍翠的梧桐也不见一点儿绿。使我想要哀悼那些在这个冬季里即将逝去的灵魂。我感到有些事要发生。意外的收到了他的信，是从旧金山寄来的，他说他的假期已过，而且这儿的梧桐雨已经销声匿迹，还说旧金山的夕阳好美，可是美不过梧桐雨，他说到了梧桐雨的动人季节，他还会再来的。我信。
　　信里携着几束淡淡的粉边缘泛着淡淡的蓝的小花儿沁着芬芳，就像晚霞的余晖从天际掠过。带着一点儿惊艳的极致的美，又带着些许憔悴。勿忘我。思念的花儿。
　　我感到一种遥远的温馨，在心底。
　　信的末尾留下一个网址，我赶忙打开电脑进入，在确定“该页无法显示”后，我把头埋进枕头，醒后枕面已经像块尿布了。
　　之后的每天夜里returntonormal，一个人呆呆地在法桐下看雪花凌舞。不得不承认，没有他的日子的确孤寂，好像全世界都没了生气。
　　他真的走了
　　我们的离别并无太多感伤。
　　两个月后一个不能再寻常的日子，从传达室老头儿手里接过一封全英文信，我按着信封所写的地址一点一点敲进电脑里，被译出来的大概意思是美国一家旧金山的保险公司，信封里厚厚的表格单里夹着一张汇款单，上面赫然印着受益人的名字，竟然是我！竟然是我？几个美元数字我看得清清楚楚。一笔巨额款项。猝然地有种很不祥的预感。拨通了单子上留下的国际长途，用生硬的英语与对方交谈，我之所以收到巨款，是因为，因为——
　　他真的走了。因为骇人听闻的两个字——肠癌。
　　我在愕然中抬起头。天哪。我们一起吃了那么多肠癌病人禁忌的“美食”。他明知故犯？他真的走了。他真的走了？我蓦的明白了他呼之欲出的“也许有人比你更加不幸。比如……”的真正含义，比如他！若不是他事先知道了病情，他怎会这样说？！保险的受益人又怎会是我？！我恍然大悟地知道他没有父母和配偶，原来跟我一样。财产遗留，我学过。所以保险收益者一栏义无反顾是我的名字。
　　我默默地想着这几个月来他在医院承受了怎样的痛苦，几个月来他抱着怎样的心情度过他的余生，几个月前他是来到这里是以怎样的目光将他认为最美丽的风景一次看个够。
　　多荒诞戏剧化的情节。可笑到了极点。感觉幻灭。思想失控。
　　再也没有人要我为他洗又大又甜的桃子，再也没有人为我取冰镇可乐热牛奶，再也没有人帮我抬又笨又重的钢琴，再也没有人陪我看NBA世界杯……
　　真的一无所有了，真的一无是处了。
　　之后的几天内，汇款单接踵而至。
　　然后所有的枕头都湿了。我大概继承了他的所有家当。
　　“哥，你好不好。我努力让自己忙起来使自己处于混沌的状态不会有时间去想你。我怕清醒，清醒的我会哭泣，为什么梦中的海上总是会有你飘浮的影子。亲爱的哥哥，你在哪儿，我好想你。”
　　莫名其妙的想起了那个网址，输入我认为可能的密码wutongyu（梧桐雨的拼音），奇迹般的进入了。迎面而来的是两行青郁的法桐，在细密的雨滴漾起的涟漪中浮浮现现，鼠标移到的位置出现一行字幕——“相信吧，其实我还活着，在另一个世界还安然地活着，而且永远极乐，记得在梦里告诉我明年的梧桐雨是否依然，美丽……好吗？”
　　后来的梦里真的除了梧桐雨还是梧桐雨。
　　可是生命怎能如此对待一个充满生机的人！？黑夜的梧桐雨中流淌着我的声嘶力竭的余音……
　　你的样子
　　还是怀念他的笑容，迷人的微笑，甚至包括那个诡秘的笑，但是我竟然没有一张他的照片。我还依稀记得他的样子。依旧只有一个深深的酒窝满藏微笑，似乎能开起一朵可爱的花儿，那双不大的眼睛也还是笑眯眯的让人忍不住接近……
　　很久以后，他的影子开始在我的眼中模糊。可我想永远记得他的样子，就算我也到了天堂的那一天还是一样。那天我冲进咖啡屋第一次喝了咖啡，像醉酒似的疯狂。嘴中苦苦的。眼睛红红的。心里痛痛的。
　　咖啡屋的老板说小姑娘咖啡不是这样喝的。
　　我笑了。
　　我知道。
　　录音机里不识时机地唱起了罗大佑的《你的样子》，听得我鼻子酸酸的，直想掉下泪来，要知道，就是从明白自己的身世开始，我就压根儿没在别人眼前哭过，我告诉自己要坚强。于是我说老板，换一首歌好不好。后来我说算了，正好要那种心痛的感觉。而嘴中腥腥涩涩地是因为已经咬破了嘴唇。
　　一直喝到想吐，终于离开了那个地方，临走老板说再来啊，我笑说不来啦。要去威尼斯了。我发现那叠汇款单内还有一张去威尼斯的机票，于是我决定离开。谁都拦不住我，除非他回来。机票就是他买的，我知道。我是笑着说的，没错，笑着。
　　再见，威尼斯
　　威尼斯的水波的确令我陶醉，很自然地想到了徐志摩笔下的《再别康桥》，“波光里的艳影，在我心头荡漾……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我想旧金山的夕阳跟这儿波光里的艳影是一样的美吧，但终归是美不过梧桐雨的。悲哀的是，威尼斯根本见不得一棵梧桐，更别提法桐，越来越怀念我们的梧桐雨，直到疯狂地心痛地受不了。这好比喜马拉雅山，珠穆朗玛峰顶的雪景再美，山脚下也仍是一片鸟语花香，目前是可望而不可及。
　　于是我决定，向威尼斯挥一挥手，悄悄的走正如悄悄的来，不带走一片云彩……
　　你在天堂还好吗
　　后来，每次想他的时候，就带着一杯咖啡来到梧桐树下等待，梧桐雨，祭奠一份仅存的亲情：“哥，你在天堂还好吗？”无论未来的我将承受怎样不堪忍受的压力和挫败，我都会笑着坦然地接受，因为希望还在。也记得他最喜欢的那首小诗，“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夕阳西下，晚风携着雾气缭绕在鳞次栉比之间，好似一种揪心的痛也萦绕在我的心头一样。
　　或许，谁都无法理解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愫……我只求如果心灵感应真的存在，祈求他能感受到我的思念吧。
　　梧桐雨纷飞，我感受到他的存在，仰起头，他就在那儿，他说过，他会来的。我信。
　　我坚信世间每一个角落都存在着一个凄美的故事。爱情。亲情。或者，无论怎样丰富的语言都无法形容的一种情感。就在这梧桐雨纷飞的季节也是一样。哪怕这个动人的故事会让每个人肝肠寸断。或者你要说这是唯美的情愫，但我，真的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