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一章 我的爱无处搁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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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小花和就是高中部打杂的，谁都爱叫她们俩跑腿。自打她替王主任代课，她没事就愿意在附中的教师室坐着，拿着王主任的笔记本备课顺带上上网。用的话说，这妮子越来越精了，学会了躲清静。
　　这个笔记本是中教部淘汰的，现在部里又发了一个新的。无论新旧大家都没有见过这两届笔记本的真容，更不要说是摸上一摸，宝贝们直接就成了王主任的个人用品。第一个笔记本刚发下来那会儿还算是新鲜物，部里众人曾经兴奋翻滚过——学院对教研员太好了，出差或做课时带着拉风又便捷。当真有人和王主任借用时，主任说，现在东西不在学院，因为怕放在办公室里不安全，所以放在他家里。任谁都想不明白办公室怎么个不安全法，家里怎么就那么安全，以至于主任把像机呀笔记本呀还有机呀统统放在家里。借的人还傻傻地等着他第二天拿来，结果第五天也没拿来。借的人等不起，自己净着手就出差了。当领导的，普遍记性不好，加上又日理万机，忘记了也说不定。可能大家都了然部里的备品就等于是王主任的备品，谁也不冲他借，又不差那几个钱，东西还是自己的用着顺手。就是帅帅和小耐傻傻地惦念着有个相机有个机不知道还有笔记本，在举办活动时借过几次像机，见里面还有好多主任家孙男弟女的尊容，删不是留着不是。由于每次都不方便，主任还总甩脸孔，这俩傻子终于也不再烦人了。
　　这天下午，室里没人，范小花打开PP鸟，看起了电影。最近她特别喜欢斯皮尔伯格的电影，挨个调出来看。这次她打开《人工智能》，看着看着，眼泪就不自禁地流淌。这个男孩太像自己了。
　　拥有妈妈的爱——这样一个简单到极点的愿望，竟成为他的唯一理由，让孩子无法不穷其毕生去寻找、去等待，历尽艰辛，千年万年。他是机器，它的程序是爱，他的宿命是等待和寻找，在时间的之河中等待，等到之日慢慢，愿望才能得以。寻找一份属于他自已的爱，尽管这爱虚幻短暂只有一天。而这一切是他从出生就注定无法逃避的宿命。
　　小小的他，需要接受照顾爱护的他却于他的爱，不会计较这爱存在于付出而不在于得到。他上穷碧落下终于得到的爱就是：他象一个男子汉那样关切地俯下身，为妈妈送上清晨的第一杯咖啡，微笑着看她啜饮。小小的身体努力、认真地挺直着，做她最初的最后的屏障——小小的爱的屏障。他陶醉于自己的幻影之中。因为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再次失去她，永远地失去她。他从两千年之前把她找回来，只为现在这样斜倚在床边，独自一人拥有爱妈妈的时间。他的寻找和等待只是普通人类儿童的普通一天，这一天却来得那么奢侈和不易。
　　孤独和寂寞、寒冷和痛苦都比不上当他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了那个美丽的蓝衣仙女、寂寥的海底中小小的身躯终于和希望面面相对，那个不朽的仙女却在他小小轻轻的的拥抱中粉化，变成无数的无所承担的碎片——真的很，什么想念和幻想都没给这个寻求最普遍的母爱的孩子留下。
　　范小花哭着，哭得一塌糊涂。她想起自己从四岁就给母亲洗袜子，五岁就帮母亲擦身体——好象从她记事进起她就自己照顾自己并努力地讨好母亲，为她做一切事情。她从出生时起就不知什么叫父爱，时至今日，她有母无爱，母亲已经把她看成了对头，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能唤回她和别的母亲一样的情感。难道她的母亲是别样的铁石心肠她要穷极一生去追求这个人人都有的母爱吗？
　　有人生下来就注定悲剧一生。
　　老师，你真在这里呀。有人敲门进来，范小花赶紧抹了抹眼泪，还不敢抬头看，只是小声问：什么事？
　　老师，这是我做的学情调查，老师可以参考着备课，不会那么辛苦。
　　范小花看了一眼，是赵阳。放下吧，谢谢你，辛苦了，这样我会少走弯。
　　老师，你怎么了？赵阳看看她的眼睛，又看看屏幕：了？
　　见范小花没搭腔，就说：老师，我们马上就高考了，老师不用那么辛苦，基本上学校安排这些副科课都是为了调节气氛的。真的！
　　范小花破啼为笑：好的，谢谢你。回去吧。
　　那老师再见，别哭了，眼要肿了。男孩走了，到门口还回头笑了笑。
　　范小内忽然有说不出的滋味：长这么大她妈妈都没有这样软语温情过！的温情一角竟会是这个男孩给她！妈妈你还是人吗？她又哭了起来。
　　傍晚，她走出附中，顺着人行道右拐。前面说过，这个城市没有隔离带，最好的状态是公连着人行道，有的地方人行道都没有，公直接商铺人口。一辆A8车在她身边停下，兜起一团灰土。范小花下意识地一躲，车门一开，赵阳阳媚的笑脸探了出来：老师上车，我送你一程。
　　她几乎是想都不想冲过灰土迅速跳上了车。
　　什么样的女孩配得上这个阳光男孩呢，你太可爱了。范小花说。
　　赵阳脸红了。
　　追你的女孩很多吧。范小花又问。
　　没有，我没注意。赵阳说。
　　呀，害羞了，太可爱了。范小花舒服地颠了颠，你的车？你不会是开车上学吧。
　　我上高中那天，我爸爸就给了我这个车，快三年了。
　　你爸妈真惯着你。范小花又往后看看。
　　你后面拉的什么？情景和角色的转变毫无过场，谁也说不清是怎么个情况。
　　几件衣服，天凉了，要不你拿去穿？
　　范小花看看，我穿可以吗，你妈妈的吧，当心回头骂你。
　　也对，我妈妈的衣服都很怪，你说女人岁数一大了，怎么审美还出现问题。长得UGLY，穿得也UGLY！赵阳说，回头你拿我的卡到商店挑几件。
　　真的假的，我可以挑贵的吗？范小花高兴地一摸赵阳的头。
　　赵阳立时红头涨脸。可以，随便挑。赵阳小声说。范小花轻轻地靠过去。
　　青春年少，帅而多金。这样的宝贝是多少春闺少女的春夜梦想。在赵阳面前，范小花怎么也找不到为师的感觉，她更愿意不当这个老师。鲜花和蜜糖是赵阳摆在她面前的红利，美丽和幸福是一的驿站响铃，范小花情不自禁地向前跑去。
　　你怎么这样了，谁打的？在罗曼蒂轻吧，看到范小花吓了一跳。
　　右眼锭青还没消肿，脸上大大小小结的痂，一个小美人成了怨妇。
　　看这儿。范小花撩起头发，一大块头皮白花花地露出来：都是他妈打的，他爸也伸了手。
　　看了看，叹了口气，任谁都得说她欠揍。那现在怎么办？找你，你躲是躲不过去的。
　　找我做什么，已经结案定性，人已经入土为安。这个就是我去参加葬礼时他妈打的，连话都没让我说。幸好我跑得快，要不他们全家都上来打我。
　　你让我说你啥好呢。
　　我现在这里疼，我曾想和他一起走了算了。范小花手捂着胸口，一滴眼泪也没有。
　　说什么傻话呢，你妈怎么办？
　　一年半载地你去替我看一看好不好？
　　不好！气得打范小花：你这是做的什么事情，现在后悔了吧，好好的你为什么不走？
　　范小花挺着。等打够了说：我不后悔，人的一生就这么回事。他有限的生命完全属于我，在我们有限的生命中爱过，被爱过，是我们的幸运。你放心，我不会死的，我怀了他的孩子。
　　傻了。老半天她说：走，咱去找他爸妈。
　　我不去，他们都恨死我了。范小花说。
　　你得让人家知道他们家还有骨血在，他们家有知情权你懂不懂？拉着她，楞把她拖出门去。
　　保姆开门一见范小花急忙把门关上：快走吧，别来气人了。
　　是谁呢？随着拖沓的脚步声，里面一个男声问。
　　开门！说，是我！
　　把门打开，让她们进来。那个中年男人站在面前：有事吗？
　　站在那个宽大的门厅里，深切地感觉到那对夫妻难以言说的丧子之痛：到处都是赵阳那阳光般的笑脸，到处都是白色的百合，浓郁的香气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有事。我是范小花的朋友，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们把她打成这样？
　　谈恋爱是男女情愿，你儿子成年了对不对？要说这段感情不对，那双方都有责任，凭什么只一方。再说出这样的事范小花也不想——一个中年妇女冲了出来：她不想，她一个当老师的勾引学生，还说什么她想不想，我她！还我儿子来！上来就打。
　　这时，从后面冲出几个男女各拿：今天还敢找上门来，看不你！
　　一个哪得住，她早也落了看不清什么是什么了。急得她大叫一声：别打了，范小花怀了赵阳的孩子！
　　我们不稀罕！那群男女真是浑人，一听这话更加痛下杀手，招招往范小花肚子上打。
　　住手！那个中年男叫，冲上来把大家拦住。
　　那个当妈已经哭倒在地，好几个人围着。
　　你们走吧。赵阳爸爸说。
　　两个姑娘相扶着，破头烂齿地走了。
　　站住！还没走出小区，后面就有几人追了上来。幸好这时一辆出租汽车停下，两个姑娘惊魂未定地上了车。
　　你没事吧，要不要上医院？问范小花。
　　没事。一上两人都不言语。
　　到了范小花口，说：明天我陪你把孩子做了吧，然后你在我家养伤。
　　不，我要把孩子生下来。
　　傻吧，他家都不认，你一个人怎么整？
　　范小花不吭声。
　　叹了口气：快进去吧，好好睡一觉。明天我来看你。
　　第二天，范小花就不见了，连个纸条都没留下。
　　忍不住去想，她让人给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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