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站在第七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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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希宏是大学同学，从性格上来讲，我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他安静平和，常常对我说，最大的幸福就是能和我一起隐居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小村落里，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而我，却性格张扬，不安分，向往大都市的精彩和繁华，不耐小城市的寂寞。大四最后一个学期，我们的感情走到了尽头。
　　那年四月，鲜花盛开，校园里随处可见妖娆的花容。傍晚七点钟，我走在去图书馆的路上。夕阳把天边染得红彤彤的，渐起的微风拂过脸颊，就像希宏温柔的触摸，一种期待的心悸让我情不自禁想闭上双眼，享受这个时刻。如此美好的黄昏，图书馆边的小树林里已影影绰绰有了情侣的身影，而我，却只能坐在图书馆里浪费这种美景。
　　正在烦恼和不甘，前面拐角处，冒出了希宏的身影，他不慌不忙地走在前面，手里拿着一摞书。我突然涌上来一股冲动：叫住他！干吗非要坐到静得逼人的图书馆里，一个人心不在焉地看书？为什么不能再在一起散步，聊天，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刚要开口，又犹豫起来，总是要分手的，如果因为这个夜晚，再重新开始一轮新的争论，新的辩白，只能让痛苦进一步延伸。不管这个夜晚多么充满诱惑，我也不能主动把一根断了的线再接起来。那，希宏，你回头吧！只要你肯回头，我还会心甘情愿跟你走！思绪堵塞了脑海，我眼巴巴地看着希宏的背影，他，还是不紧不慢地走。
　　一路尾随。他踏上了图书馆的台阶，在他进入阅览室的一刹那，我绝望又气恼地加快了脚步，一步，两步……数到第七步时，我从他身后，擦着他的胳膊越了过去。我没有回头，不想看他在我背后的表情，只在心里发出一声悲凉的叹息：只有七步啊，希宏，你却始终没有回头，这么浪漫的夜晚，注定我要孤孤单单了。
　　大学毕业以后，我如愿以偿来到北京，而希宏，也无怨无悔地回到了东北家乡那个不知名的小镇。日子水一般地流淌着，在断断续续的消息中，我知道他结了婚，后来又考上了上海一所大学的研究生。他不是喜欢淡定的生活吗？为什么又要出来奋斗？在操心老公和孩子的同时，我偶尔会冒出这个疑问。
　　去年春日的一个午后，办公室电话突然响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敲击着我的耳膜。猜了半天后，对方叹了一口气：“我是希宏，七年了，你都把我忘了。”
　　我和希宏约好在“宜家”门口见面。远远看着他走来时，我有一种恍惚的眩晕，七年的时光眨眼间消失无痕。希宏看我的目光里，依然有着七年前的深情：“我来北京一年了，一直不敢给你打电话。”整整一个小时的叙谈中，希宏的眼睛都在观察我身上每一处细微的变化。临别时，我伸出手：“有空多联系。”他紧紧握住我，手被他的力量握得生疼。
　　回家的路上，我心里弥漫着淡淡的酸楚，眼神涣散地望着车窗外，不由自主又想到七年前那个傍晚。如果当时他肯回头，生活会不会是另一种结局？刚到家，手机响了，他的声音：“到家了吗？”
　　“到了，你放心吧。”我稳了一下心神，客气地说道。
　　希宏沉默了一会儿，“你休息吧，有空多联系。”
　　自从知道希宏在北京之后，我的心开始欢跃起来，好像找到失散已久的亲人一般。这个人，我们曾共同度过四年青春时光，他了解年轻时我的想法，他记得我年轻时的笑容，他，亲眼见证了我的过去和成长，那种亲切的温暖让我感到分外的踏实。
　　欢喜的时候，希宏会给我打来电话；烦闷的时候，我也会打电话找希宏倾诉，虽然彼此之间只相隔半个小时的车程，我们却谁也不提第二次见面。
　　夏天来了，我被邀请参加一个酒会。出于宣传的缘故，通知上要求必须带一个30岁以上的男伴参加。老公在旅行社工作，正带团在西安，问了两个身边的同事，也都因故不能陪伴。心急如焚下，我找到希宏，他二话没说，开车赶到。当他挽着我的手臂缓缓走进酒店大厅时，从众人的目光中，我知道我们是天衣无缝的一对佳偶。
　　因为在外事单位工作，希宏的表现非常到位，衣冠楚楚的穿着，得体的言谈举止，不仅得到赞助厂家老板的赏识，还赢得了这次活动组织者的注目。频频敬酒之间，希宏的体贴细致成了一道安全的屏障，让我可以悠游地依在他的身边，免去酒精的攻击和陌生男人的搭讪。
　　酒会结束后，他送我到家门口：“你上楼吧，我看见你屋里灯亮就走。以后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找我就行。今晚的角色，我没有演砸吧？”没有没有，简直太出色了呢！
　　我心满意足地打开窗户，冲楼下的他挥挥手。在朗朗的月光下，我们微笑地对视片刻，淡淡的幸福从彼此的眼睛里流泻出来。和第一次见面相比，这一次，我们已经把七年前的旧情安然地存放在纪念册里，上了锁，不让它晃溢出半分。遥遥相望中，只有对彼此的牵挂，让我们找到一份充实和寄托。
　　今年春节，大学同学聚会。希宏作为活动的组织者，在饭店门口迎接大家。我下车时，他在远处冲我点点头，就忙着招呼别人了。餐桌上，那么多人忙着为即将出国的希宏敬酒送行，我没有上前，但我知道他会和我单独告别。
　　“希宏，你不是喜欢平淡安静的生活吗？为什么还要来北京？为什么还要出国？”在同学们的嬉闹中，我们坐在角落轻轻聊着。
　　“可能还是因为你吧。尽管结了婚，有不错的生活，心里还是有着一丝不满足，总觉着北京还有着一根线牵着我，让我无法再静坐下去。”听了希宏的回答，我想起七年前那个傍晚：“希宏，你知道吗？那天我一直在你身后，只要你肯回头，也许我就会跟你回家乡。”
　　希宏双目灼灼地看了我半晌，吁出一口气：“那个傍晚，其实我一直在等你赶上前，只要你肯加快脚步，我会为这段感情再一次努力。后来你真的加快了，我紧张地数着你的脚步，可到第七步的时候，你没有停下来。”
　　希宏燃起一支烟，继续说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还有点妄想，可慢慢地，听着你幸福地描述老公和孩子，知道了你对未来生活的憧憬，我的心反而平静下来。在这个城市里，能够感觉到你的存在，知道有你和我一起呼吸，我心里就很踏实。站在一边，看着你快乐地笑，我也觉得很快乐。有时我会这样想，如果当年娶了你，我可能会一直满足地在家乡生活下去，也就不会有今天的发展。现在，能和你永远保持着这七步的距离，对我来说，已经是一件很美好很知足的事情了。”
　　聚会结束，已是夜里十一点。老公正在等我，嘘寒问暖迎上来，心里立刻被一股无法言语的幸福充满……
　　□阿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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